5/03/2012

鱼塘,年代




鱼塘

小学的时候,抄近路去外婆家的路上总会经过一片鱼塘。

池水引自城边的澧水河,人工挖掘划分整齐的池埂。水边插着参差的桔杆,大概是为标记鱼重虾苗的繁养。即使不下雨,也很泥泞。狭窄的池埂上是些伏地的杂草,还有一串又一串彼此覆盖的脚印。

像我这么大的小p孩儿们总是贪图捷径,偶尔从埂上滑倒,摔倒池子里,幸好池水不深,没有性命之忧,顶多是养鱼人的一阵骂街,外加父母的一顿毒打。我家风斯文,就罚跪搓衣板和禁游戏机,而后者对我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。

我最喜欢的是在仲夏夜里的这鱼塘。那个时候周边平楼瓦房里都是钨丝灯泡,点缀一些昏黄孱弱的窗户。无论是蟋蟀还是知了都嘶吼得很放肆,却使人感到很安静。我经常熟练地在埂上溜达,盯着月亮从一个鱼池挪到另一个,再挪回来。有时候这倒影被鱼突然冒泡激起的涟漪撕得粉碎,然后慢慢沾粘,完复如初。目不转睛的时候,漆黑的水面会越加明亮,十几米见方的浅塘池子忽然变得深不可测,广袤得像整个宇宙。

我走了好多年这样的池埂,直到第一次搬家之后,很少再超这条捷径。而忽然有一天,鱼塘就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地基。听说承包养鱼人为了生计,把这片地卖给开发商。又过了些年,外婆去世了,我家搬到长沙,我去了北京。失去了再去穿过这片区的理由,在短暂的失措之后,脑子里被蜂拥而来的新环境填满,也再没回想起这鱼塘。

而最近这片鱼塘总是不经意的在眼前浮现,有几次把它当梦画下来,才忽然觉得似曾相识。

事实上大庸那座城市巨变,岁月的蛛丝马迹已经凤毛麟角,但像鱼塘一样令我驻足凝视的地方,只要愿意回想,就会接连不断的袭来。但对我来说,当年年幼无知,不可能窥见任何社会变迁的端倪,因此没有掺入任何时代的杂念。遗留下来的只有纯粹美好的画面,就像鱼塘里的月亮。



年代

随手翻看《七十年代》,那个时代烙印的沉重,是我这种朴素无知的记忆难以比拟的。当时虽然看上去文化贫瘠,实则暗流涌动,孕育出与之格格不入理想主义者。大环境越对立,越能鲜活塑造这些人的轮廓。

文字可能反而是一种比较中肯的再现,胶片上的年代的痕迹其实是个假象。久远的绿树青天分明和当下一样色彩饱和,因此那些作旧的蜡黄或灰青或黑白都是愚弄感官,反而把年代疏远了。

这些写下文字的人们,不管骂不骂街感不感恩,他们被时代塑造确为事实。何况越贫寒艰苦越刻骨铭心。即使是陈丹青那样的愤青,也不得不承认当时那黑暗中有他怀念的东西。而徐冰有段话是我尤其欣赏的:

“发生过的都发生了,我们被折磨后就跑得远远的,或回头调侃一番,都于事无补。今天要做的事情是,在剩下的东西中,看看有多少是有用的。这有用的部分裹着一层让人反感甚至厌恶的东西,但必须穿过这层憎恶,找到一点有价值的内容。”

面对过往理应有种谈笑风生的气度,这是心照不宣的。但更高的境界不光是自我的释怀,还有直面年代,在废墟中寻找光亮的气定神闲。

时代就是孕育人的土壤,人既不应该对它太抱怨,也不能太依恋。

只是我下意识地怀想久远的画面,或许因为现在多少有些踌躇不定。不知多年之后再回想目前这段蹉跎,是会像鱼塘一样纯质,还是像书里卓绝的岁月,唏嘘一声但又感激不已。

无论是哪样,到那时候,愿我辈骁勇,已经撼动了这年代。





没有评论:
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