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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好几次从饭馆里出来的时候,太阳已经很低,每个人都披上一副金黄的轮廓,影子变成锋利的矛。
各地的黄昏,都有些微妙的异质。例如斯堪的纳维亚,眩光是日间常态,从城市的一端挪到另一端都保持着静默;伊比利亚的是激昂,落日几乎是个爆炸,你没反应过来太阳就不见了,留下漫天紫红的灰烬;北京的经常很含蓄,犹抱琵琶半遮面,正午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钻到烟尘里去了。
坎布里奇的这黄昏,平日里都在吃饭赶图,无暇顾及。好几次专门等夕阳,是为朋友出婚纱照外景。那暖光把他们的脸烧得通红,我隔着镜头觉得有点陌生。而最近晒夕阳却经常产生一种错觉。尤其是直面眩光,视野只剩一片空白的时候,这黄昏就像唯我独有。顿时心满意足。接着一计响亮的饱嗝提醒我,尼玛又走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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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有人讨论把建筑师分成两种,要么识时务,要么苦修炼,最后争取修成正果,非此即彼。
“正果”是个啥玩意儿呢?若是一种封号,就和追名逐利殊途同归;若是一种未来信念和愿景(对着俩字真是深恶痛绝),又缺乏验证。昆德拉说,未来其实是一个虚空,生机盎然的是过去。这需要一种笃信,就像"普罗米休斯"里的人怔怔地宣称"I don't know, but I choose to believe"。"正果"只能是一个状态,大概就是公然满足正面的欲望吧。
这肯定不是件朝目标冲锋的简单活儿。他的各个方面都是对冲的,既需要用时间丈量它的价值,也需要时间兑现它的意义。
卡尔维诺的寓言里,年轻人憧憬一个城市,花了一生的时间去追寻,抵达的时候却已是个老头,他向其他老人一样漠视着周围,“欲望已经变成记忆”。刘瑜比方,25岁得到5岁想要的玩具,65岁有钱买25岁想买的东西。《李献计》的结局则是,终于见到最初的王倩,“但此刻他却无法向前迈出一步。因为从雨后那些斑驳的深渊的印影里,李献计深深地知道,时间只在自己身上汹涌澎湃地流逝了。” 这种执念,越久远,越难以企及,就越迷人。可记忆里的欲望,满不满足有所谓么。
而与之相反,唾手可得东西不足以昭显它的珍贵。于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,也和有命挣没命花的人一样,受到揶揄。用货币的一些概念就能描述这个现象,净现值和市场预期价格的加权最大值的折衷点,才是传说中的"春风得意马蹄疾"。所谓调整心态就是要精确地命中这个点。
以上所有的言论,就是在同情Holl大叔。这个每年在家举办颁奖演习的大叔,若有朝一日如愿以偿,应该会在瞬间高兴得像个孩子,然后沉默得像座石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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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梦越来越难画了。倒不是梦越来越离奇。这些天潜意识的想象力平庸得要命。
怎么用笔触锚固当时的情绪呢?对,其实在人脑中看到的永远不先是画面,而是拼贴的概念,然后概念再由常识和记忆返还成"具体的感觉"。有一些感觉是可以被人脑理解为画面的,例如,汽车,或者一般汽车一半猫。而绝大多数是没有画面的,例如,愤怒,狂喜,质量,速度。一个由这一系列概念杂揉成的的梦,怎么能只用画面,还是静止的画面来表述呢?
和记忆是一回事,"记忆的形象一旦用词语固定下来就会消失了"。而且为了创造行得通的画面,我不得已去补充杜撰两个元素之间的细节,这就等同于背叛了。
我把上次的本子弄丢了,有的重画了一些,起初有些盲目。后来却无比惊喜!我所着迷的那些非画面的东西,其实也会在画面里显现。令人想入非非的留白,却是由平庸的线条和色块界定出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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