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不土耳其

零．并不 --------------------

土耳其之行和预料中的并不一样。

当初处心积虑的攻略，无论是Nemrut 众神的日暮，叙利亚边境的文明之源，Kars Ani的颓废荒芜，或是其他的什么，终究都未能如愿。像一撮流浪的吉普赛人，声东击西，南辕北辙。

我临机决断，他们随遇而安。

一．颂经 --------------------

在土耳其的每一天，耳边都缭绕着穆斯林礼拜颂经。有的嘹亮，有的低沉。撕裂清晨与暮霭。

那片此起彼伏的声场，包络城市，振聋发聩。我这才读懂这些城市的格局。那些房子毫无节制的满铺，均质得像一张地毯，洋洋洒洒地颠覆功能主义和城市结构的纲领。古兰经奠基的城市里，清真寺的宣礼塔才是合法的坐标。

于是我们和当地人一同沐浴信仰的谆诲，不知是蛊惑还是澄清。但至少和纽约那些接踵摩肩却漠然殊途的人不同，于此人们被信仰紧密捆绑，同舟共济。这大约就是安拉的神迹。

二．四季 --------------------

Goreme则超过我们的预期。这个主流得一塌糊涂的地方，幸好并无过多游客添堵。

在异乡人的旅店，却突然播放起张雨生的“天天想你”，我们顿时无语。也只有在这时，那个欢乐的土耳其店员才会收敛他的玩世不恭。后来听说这是丫中国女朋友最喜欢唱的歌，姑且不论真假, 我居然有点感动。

最欢乐的是从Pigeon valley一路走回Goreme的傍晚，顶着安塔托利亚高原狂烈的罡风，浏览沿途的旷野。这时乌央乌央的雨云来势汹汹，冲撞天边的山峦。而我们侥幸避开这骤雨，一路自拍，百般散二。最后寒夜袭来，酒足饭饱之余正好点燃壁炉，唱歌，弹琴，念文，有扯不完的人生淡，还有猜不完的猩猩拳。

就这样，次日清晨却骤降大雪。热气球们依然执拗地升空，而土瓦寒窑则一片皑皑，喝一杯红茶就跨越了四季。

我们五人也在这一天分道扬镳。

三．三人行 -------------------

剩下三人，从Goreme到Tuz Gulo，银白渐变成群青。寥寥的车辆或房宇在车外呼啸而过，毫无眷恋。我们在名叫Sereflickochisar的小镇落脚。开出租的大爷一路竟无人不识，到处嘘寒问暖。

此村的清真寺洋溢着实用主义的光辉，居然把一层租出去当饭馆。临走前我们溜进去一观究竟，人们正在做礼拜。正当我们准备感慨信徒之虔诚的时候，忽得响起诺基亚手机铃声，惊艳全场。我原以为会哗然一片，谁知大家都肃穆如初，颇有点“酒肉串肠过，佛祖心中留”的气概。

拉登打扮的大爷是礼拜的主持，礼毕之后他面目严肃的向我们走来，弄得我一阵紧张。结果竟是一阵语言不通的寒暄，合照留念，坚持送我们到车站，并兜了一圈回来塞给我们仨面包。于是我们瞬间厚颜无耻的被收买了，一路心满意足。

在安卡拉本来仅为旅途周转。而这片雪山环抱的红屋顶如海洋汹涌，顿时让我们欢呼雀跃。时晴时雪，我们躲进一家And Cafe，热茶暖手，俯看窗外风云变幻。

四．路和袜子 ----------------

伊斯坦布尔纵然镌刻王朝兴衰和信仰更迭，也被我们慵懒的游荡毫无悬念的无视了。开始的那两天，大家吃喝停顿，抽水烟，装B扯淡，重复调侃着lhy式句型。我一路上要么心不在焉，要么就跟清真寺前的小贩一样，过于刻意地兜售笑点，有些力不从心。

我其实比其他人走了稍微更多的路。有几夜独自转遍了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，掩饰些不体面的表情。看来伊城显然只能被阳光的塑造，却无法被灯火嘉勉。

在伊斯坦布尔最后的下午，她们心血来潮，为寻找偶然发现的卖萌猫头鹰袜子，一头扎进城北的阡陌，百般辗转。终究错过了金色之城的日暮，却也感受了伊城新区的惊喜。最后袜子已经不再重要了，摆在面前的不认识的路，只有接着往下走吧。

之后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，吃了散伙饭。中间有人提到“说不定真就是最后一次像这样的旅行了。”我只有一阵沉默。

但不论是否如此，我知道我会由衷怀念。就像从安卡拉去伊斯坦布尔的路上，车窗外灯火蔓延，我仿佛又看到倾落大地的银河。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，于我只会累累叠加。

终．旅程之末 ----------------

临走时，我想起电影The Way中的结尾。走完了朝圣之路的那些人，其实并没能戒烟，没能减肥，没能克服自己的软弱。Tom撒完了自己儿子的骨灰，也并没有迎来奇迹。他们旅行就只是一次越狱。既然被生活通缉，最后释不释怀也只能束手就擒。

我的应该不是。而且我确实相信有些人和事，是值得一直珍惜和守候的。他们不仅在旅途中，也在生活里。即使相望江湖，也能慨当以慷，把酒言欢。

只是当我又想到那天，看着他们兴奋地对盐湖大喊——无限的天幕虽然美好，但其实稀释了所有的回声，变得哑口无言。不禁悲从中来。

回到纽约，在CX家客厅里等到早上5点多的短信，终于可以安心入睡时，我忽地想起普希金那句无可救药的自赎：“而那逝去的，将变为可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