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/23/2012

01/02/2011 时间的印章


时间的印章是一个挺凶猛的权威。
它赋予的契约的最基本的例子是借贷。当初文明懵懂,人们虽然对于偿还利息无法接受,但又难以抵挡其利益的诱惑。比如亚里士多德曾抨击借贷行为是“由货币本身获利”,把利息视为不劳而获的罪恶。但在古巴比伦,罕默拉比法典却颁布了官方统一的利率规定。这种道德纠结延续了很长时间。
再比如,10世纪开始欧洲教会组织还推出养老年金,即为向他们捐赠人提供持续的报酬。这和借贷没有本质区别,但却聪明的规避了神学上反对收取利息的道德约束——不归还本金就不是贷款,不是贷款哪儿来的利息?后来Time Bargain进一步发展成债券,期货期权交易,16,17世纪阿姆斯特丹的证券市场繁荣鼎盛。可是在罗马法的大背景下,这些wind handle遭到公众的唾弃,还被传统经济理论家口诛笔伐。可是与此同时既得利益者们也着手以各种方式平反投机活动的观念。例如当时有本叫做《混乱中的困惑》的书,描述荷兰证券市场的活动并风靡一时。书中给予投机活动以正面的评价,甚至把这种生意吹捧到令人敬畏的哲学高度。
不过道德合法化的进程势不可挡。金融衍生产品的交易无孔不入,利益牵涉深不见底,例如当时荷兰法院甚至拒绝对郁金香市场的相关诉讼进行审理,而后来追随威廉三世跑到英国的众银行家们又推波助澜。如今,钱和时间的生意早已变成了令人公开羡艳的行当。道德的重担终于卸下,人们就像突然解放的伪禁欲主义者,摘下贞操带欢呼雀跃,疯狂交媾。
人间一片欢愉。
不论这些金融创新是高飞远举还是作茧自缚,以上这些故事的真正意义是,人们从骨子觉得,时间确实能使和它关联的东西产生价值。
所以一个城市能经历时间的洗礼,便就是伟大。那些沧桑的楼宇残垣也是时间镌刻的印章,是历史赐予的荣耀。不久前看了一部片《My life in ruins》,虽然是个傻乐媚俗的喜剧故事,但我挺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。导游站在帕提农神庙前说:
“Let me tell you why I love it here. Listen to the sound of the wind blowing into the columns, that is a same wind that mankind have listened to for centuries, it a sound of natural meeting human imagination, and for me that is history.”
于是我记住了这个所谓吹越千年的风。今年下半年我如期到达欧洲,虽然以前也曾几经造访,但此次尤为感到这风吹得凌烈。我在哥本哈根工作紧,且钱少,并没什么周游的资本。斯德哥尔摩和布拉格是深秋仅有的两次出行。
哥哈和斯京有些许相似,没有让人特别觉得古老。而布拉格无愧于其千塔之城的美誉,曾作为波西米亚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,至今高贵繁华散落不尽,和传说中莉布丝公主的预言一样,“赢得整个世界的赞美”。
在这里被时间打上烙印的还有卡夫卡和昆德拉。卡夫卡的异质使他对立与他的国家和血统之外,忠于他孤独的宿命。米兰昆德拉更近一些,我不懂如何在生命的轻与重之间如何抉择,但我觉得永劫回归不一定最沉重。
今年二月份我们Studio trip 造访了亚美尼亚,在那儿城市和荒原在苏联解体和土耳其种族灭绝的阴霾中时间停止,被颓废凶猛地冲刷,退色,沉淀成黑白。我们驱车穿越荒原,望着圣阿拉拉雪山,还有那些云和风在天际追逐,偶尔泄露几缕阳光,敲打荒原上寥寥的废弃的房子。搞得我不禁想也许有一天,即使我这副德行的人也有这么一所房子,守望这样的荒原,时间停止。


关于重复和永恒的感受,使我想到今年年初博士屯春节聚会时在消极家看的短片动画《李献计历险记》。差时症是时间的暴政,在永恒和瞬逝之间往复,而主人公执迷于过去特定的瞬间,用尽一生去踏入轮回,不顾一切的追寻。最后愿望达成时,却没法往前迈出一步。李献计说“见到王倩时,就像瞬间经历了整个人生,心里很平静”。和永恒的沉重相比,不经意的瞬间是更迷人的毒药。
在布拉格老城广场和店员扯淡的时候,他们极力说服我来得不是时候——树叶全已凋落,却也还没等来冬雪。在这个尴尬的季节,布拉格城就像卸了妆,以素颜示人。我说我不需要观看盛装,重要的我是正好来的时候,它不期而遇的样子。每次旅行都是独一无二的,每一个地方都是赫拉克利特河床。
我们总是以为自己在浏览城市,挑选和排列那些最漂亮的镜头。事实上也许正好相反,也许是城市在浏览人。所以要懂得一座城市,也许需要一生的体味,经历所有平凡的角落和时光。最后旅站变成家乡。真正令人着迷的并不是座城市的永恒,正是这些独一无二的时下的片断。
音乐也是只存在于时间维度的恩赐。他若在城市里出现,必然使人驻足。
就在前不久,认识了一个在哥哈Norroport附近弹吉歌手。我很早起床去英国大使馆签证,街道上铺满白雪,尚人迹罕至。他自顾自的弹唱Eric Clapton 的Tears in Heaven,毫无寒意。我投了点硬币,好奇地问这么早,没人你也唱?他说,其实即使行人很多的时候,他也不知道是在唱给谁听。

2 条评论: